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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哥华港湾(BCbay.com)专栏作者
克姐
今夏的大温地区,酷暑难当,疫情持续汹涌,加上山火肆虐,带来气温和体温的双重焦灼。家住列治文的我,有个特殊便利,就是前往南边的斯蒂文森渔村,来到此地,空气的炎热,和心情的焦躁,仿佛立刻从身边跑走。
有一个特别的地方,让我对渔村的钟爱又增添了几分。这就是以前的文章中也有提到过的,斯蒂文森渔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,布里塔尼亚船坞国家历史遗址 (Britannia Shipyard National Historical Site)。
Britannia是不列颠岛的古罗马名字,倒是符合加拿大早先移民来自英国的这一历史常识。
因为疫情,去年的海洋节暂时停办,而对遗址的重建和完善一直在进行,直到前不久,维护修缮工作总算告停,遗址又恢复了对外开放。
于是,我又习惯性地踏入了这片宁静的区域。顺着栈道两边指示牌的说明,时光仿佛倒流,上个世纪渔村的生活画卷慢慢在眼前展开。
19世纪末20世纪初,更确切的记载是在1890年到1913年间,温哥华的三文鱼渔业经历了鼎盛期。布里塔尼亚遗址内展现的只是当时渔业产业链上的一部分,包括造船及附属行业、罐头加工业。
船坞像吊脚楼一样建在菲沙河上,大大的四方建筑,经过百年的风霜雨雪,依旧傲然挺立。只是外墙上河水冲刷的痕迹,暗绿的青苔,给它披上了历史的外衣,显得庄重肃穆。
船坞内的一侧是倾斜的轨道,虽然如今被淤泥和水草侵占,仍能想像到当时木船滑下长长的轨道,轰然下水那一刻的气势。
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。船只的制造,需要一系列工序的衔接合成,工匠们分工合作,才能完成一艘艘功能完备的渔船。而这,正是保证渔业兴盛的基础工程。一些大型器械,引擎的制造,木匠的工作间,还有铁匠车间,都集中陈列在船坞的另一侧附属建筑物里。
此时此刻,通过眼前的摆设,你可以尽情地想象:
工程师Joe趴在工作台上,认真地研究引擎工作的原理,货比三家,寻找优化方案,不同的技术参数要一一落实。作为机械工程师,Joe还要负责机器的维修工作,工作虽然不是996,但也不得清闲。
因为是木船,所以整个造船流程最忙的就是木匠和造船工们。木匠Jack是老婆奴,乖乖把老婆亲手织的毛衣穿来了。但车间里工作紧张忙碌,他热得只好脱在一边。作为关键岗位的核心工作人员,Jack 很有自己的脾气。他手边的工具必须趁手。这在当时是惯例,每位木匠都有专属工具箱和工具,旁人不得随便借用。
铁匠们和焊工们的工作也不可小觑,木船的关键接口都需要精密金属制品,而他们用自己的汗水完成这些制品的加工。叮叮当当敲敲打打的声音响起来,让整个船坞显得热火朝天,活泼又繁忙。
另一座方形木屋里则陈列着渔船上的其他物品及其制造流程。巨大的渔网从屋顶垂直悬挂,花花绿绿各种颜色代表了渔网的不同用途。简单的文字和图片说明,渔民们用自己的智慧和经验,根据季节变换和水流强弱,采用了各种捕捞方法,围网捕捞 (purse seining) 和刺网法 (gillnetting) 一直沿用至今。
图片比较直观,好过长长的文字描述:
渔船出海捕鱼的方向很重要,茫茫大海中,如果航线偏了,可能乘兴而去败兴而归。大海航行靠舵手,舵手靠什么?当然靠舵了。关于舵的建造流程,具体的材料,在这里都有详细的介绍。让人对百多年前造船业的精细化和专业化肃然起敬。
这算是当时造船业的浓缩。虽然没有得窥全貌,但看完这个展览,造船这种离大众生活似乎很远的行当,相信你一定会有了一个初步的体会和了解。
当时这里的造船业主要由日裔加拿大人经营。作为小业主,他们的生活又是怎样的呢?
村上音吉是日裔社区中的代表。他于1908年来到斯蒂文森,夏天捕鱼,冬天造船,靠着聪明和勤勉,逐渐在此扎根。他和妻子辛勤劳作,繁衍生息,遗址内的“村上小屋”就在他家的旧址上还原。一层的木质小屋内收拾得井井有条,陈列的家具和家居用品留下那个年代的印记,同时体现了日本人细腻持家的特点。村上还在不大的居所内专门打造了一间日式浴室。
他的妻子则在屋外空地上开辟了一座花园,应对夫妻和10个孩子组成的庞大家庭的日常生活开销。如今这座花园,是船坞遗址内一个温馨漂亮的所在,每次走过,游人们总会被园内灿烂的鲜花吸引,纷纷忍不住驻足拍照留念。它为遗址深邃厚重的气质增添了一抹轻松和亮丽。
村上家的生活,是当时日裔社区很多家庭的缩影。 “村上小屋”这样的临水家庭建筑,当时共有250家左右,遍布斯蒂文森渔村一带,邻里之间仅靠窄窄的栈道连接,可以脑补出很多邻里间和睦友爱、团结互助的情景。这样优良的社区传统,延续至今,这也是斯蒂文森社区一直深受人们喜爱的原因。
村上一家凭借勤劳能干,跻身当时的中产阶级。而由多族裔组成的造船和罐头制造行业,不是所有人都能达到他那样的地位。也有很多日本移民,挤住在不大的“筒子间”里。那个刺网仓库后的小小屋舍,就是这些地位相对低下工人的容身之处。
更有大量的原住民和华人劳工,只能住在“活动房”里,过着拥挤不堪的集体生活。他们干的是造船和罐头生产流水线上的累脖工,赚取的是盎格鲁-加拿大同事几分之一的薪水,生活艰辛可想而知。
船坞遗址的尽头,是一座华工的活动房,是当时历史上真实的存在,建于1915年,20世纪末迁移至此。眼前的景象虽然被美化过,依然能看到,当时的居住条件真的是捉襟见肘。
华工来自温哥华、新西敏和维多利亚的唐人街,或直接从大洋彼岸的中国大陆招募而来。由华人包工头负责与工厂管理层谈定价格、工期、食宿等细节。不知当时华工的饮食如何,单从住宿来看,当时谈下的条件一定是极其苛刻的。活动房内,简易的木头上下铺纵横排列,长不过三尺,宽度则只够容下一人。想象一下,流水线繁忙地劳作一天以后,在如此狭窄翻身都困难的木床上,疲惫的身躯又能得到怎样的放松。
即使是相对富裕的村上家,安稳的生活也在1942年戛然而止。因为太平洋战争爆发的原因,大量的日裔移民财产被罚没,很多家庭被迫搬离。战争是少数军国主义者发起的,广大民众又何其无辜?更何况他们早已远离本土,正在为加拿大西海岸的渔业兴盛贡献自己的力量。可是历史上的是非曲直,总让弱势的群众背锅埋单。不论中外,大抵如此,终让人唏嘘。
而大量的华工和原住民,甚至都没有留下姓名,而只能以群像的形式保存记忆。如今,只能透过有限的影像资料看到一丝丝他们的身影和生活的痕迹。
不过,敢于坦荡地正面历史,终究是一件让人高兴和宽慰的事情。布里塔尼亚船坞国家历史遗址的修缮完成,正是传达了这样一个信号:历史是所有人创造的。西海岸曾经的繁荣,所有的族裔,无论是原住民、欧洲移民、华工,还是日裔移民,都功不可没。他们值得我们后人的尊敬和缅怀。
如今,经过本地政府多年不遗余力的宣传和建设,斯蒂文森渔村早已成为列治文市的耀眼名片。从西南角的Gary Point Park开始,沿着斯蒂文森航道上溯,从乔治亚罐头厂,到船坞遗址,再到东边的伦敦农场遗址,向游人和本地居民呈现了独一无二的渔村景象。
而布里塔尼亚船坞遗址,也以它饱经风霜的外观,沉稳内敛的气质,散发着属于它的独特魅力。尤其潮汐来时,河水盈盈,河面倒映着蓝天白云,偶尔有天鹅野鸭游弋其上,旁边渔船停靠,船坞静静伫立,远处的沙岛 (Shady Island) 默默守护,历史与现在完美融合,让人挪不开脚步,是特别治愈的画面。
转眼,2021年的列治文海洋节就要开始了。尽管因疫情有安全方面的考虑,很多活动受限,但是主办方还是想尽办法要把这个节日办得和往年一样生动有趣,精彩纷呈。不妨到时候一起前往,来一个浸入式体验,沿着前辈们工作生活的足迹,感受一下历史的温度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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